豆瓣9.4分，前三季封神，后三季越拍越平庸，最低跌倒7分，眼看着要一扑到底… 就连主创都公开表示，现实已经比剧荒谬许多，观众甚至不需要看了。疑似暗示自己江郎才尽… 谁知第七季开播，拿下8.8高分，一时间引发剧迷集体狂欢。 它能支棱起来，可太好了： 《黑镜》（第七季） 六个科幻故事，独立成篇。 在这些故事里，你可以看到脑洞大开又引人深思的设定： 比如第一集，妻子重病成植物人，丈夫被说服为她试一种免费手术，将妻子的大脑备份到云端，对大脑进行修补后，再把数据回传到大脑，即可恢复神志。 但代价是，要付300美元的月租，才能持续使用云端数据。 妻子因此起死回生，但不久后，他们就发现这系统贼难用：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，去远的地方会收不到信号，睡眠时间越来越长，醒来还是觉得异常疲惫… 更离谱的是，妻子开始莫名其妙地吐广告词，和老公上床时，竟然推销起润滑剂… 这时，他们才被告知，他们用的是普通会员，想要升级服务，需要购买800块钱的套餐。 这不就是我们在各大视频网站遭遇的消费陷阱吗？ 最初啥都免费，后来广告越来越多，所以买了会员； 再后来，会员还是有广告，而且网速变慢、不能投屏，就又得开SVIP，再往后，还有“超前点播”“单片付费”… 比如第五集，我们可以“走进”一张张老照片里，追忆过往岁月。 我们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旧照片被AI处理成动态或彩色的画面，常常发出惊叹，而在这集里，主人公只要戴上某高科技产品后，就能走进照片拍摄的场景里，2D变成3D，360度无死角观察。 女孩背对着镜头，她的脸他想不起来了，所以是模糊的； 黑白照片里，墙壁的颜色，随着他的记忆被唤醒，突然变蓝； 掉在地上的信，怎么都捡不起来，因为它只是照片的一角。 逝去的光阴，错过的人，无法弥补的遗憾，在这一刻被具象化了… 还有第三集，“元电影”的概念被如此真实细致地拍了出来。 真人演员可以进入虚拟片场，和AI演员共演一部戏。 只要导演喊开始，AI演员就会按照剧本程序动起来… 当然，跟传统电影有很大不同。 比如，剧本上写真人演员弹奏了一曲《月光》，传统电影可以后期配乐，但“元电影”不行，她不会弹，只能坐在那儿乱弹，场面一度有点尴尬。 比如，电影里的蒙太奇，对真人演员来说，是一段段被突然丢进不同场景的懵圈体验，还晃得有点恶心。 再比如，如果演员不跟剧本走，故事就圆不上了，需要改动其他情节补救，场外编剧不得不马不停蹄“飞纸仔”… 有趣的是，如此离谱的设定，回头细想会有不少逻辑Bug，但大部分观众，包括我，都轻易地掉进了这个故事里，为之欣喜、紧张、感动。 这可能就是本季《黑镜》让大家打高分的原因。 我们仿佛透过剧集，看到了一群激情澎湃的创作者，他们有创意，又有诚意，在一个围绕AI展开的故事里，讲的却都是情感满溢的，人的故事。 我们的影视行业，现在充斥着“情绪片”，很多片子一眼望去，就知道它要营销点什么：打工人困境、女性困境、原生家庭之痛… 网上最能引发情绪的话题，经过算法筛选，被塞进故事里，大量的没架硬吵，没苦硬吃，大量堆积刻板印象的关系互动… 很多观众戏称，这是AI编剧吧。 创作者们可能都忘记了，一部优秀作品的基石，是故事本身。 本季《黑镜》首先做到的，就是讲好故事。 它没有任何观影门槛，不需要看过前作，随便挑一集看，就可轻松入坑。 它的故事总是从一两个人物讲起，从生活场景，比如家里、办公室开始，观众感觉越熟悉，越会细思极恐… 整个故事也没有庞杂的人物关系，没有深奥的学术理论，脸盲的、没有科学知识背景的，都可以很快把握情节，在前5分钟就能被深深吸引，一口气看完。 不得不佩服，在短视频当道的今天，还有这样节奏丝滑的长剧，能够牢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。 而脑洞大开的设定，只是一个钩子，它引你入局，最终导向了关于自身，关于人性的思考。 比如，前面提到的，那对因科技获得新生，却被付费套餐捆绑一生的夫妻，从普通人的生活，一步步跌落到贫穷的谷底… 这戳中了多少人的隐忧，在不确定的时代，我们发现每个普通人都有可能因为一次选择，坠入深渊… 我们原以为，科技进步会惠及到每个人，我们的生活会因此越来越好… 但真相是，科技进步的果实，还是特供有权有钱的人，穷人根本负担不起。 只有富人才用得起的“尊贵版” 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，科技面前肯定也不是人人平等，甚至科技可以成为新型的盘剥穷人的工具，让富人更有办法压榨你，吃人不吐骨头。 想一下，移动互联网的诞生，让多少人没法真正下班，算法的诞生，又困住了多少外卖员… 这正是恐怖之处：我们正在经历的，或许正是某集《黑镜》剧本的草稿。 再比如第二集，它表面看，是讲校园霸凌对一个人的伤害，但看到最后，你才意识到，它想说的是权力。 谁掌握了权力，谁就成为了霸凌别人的那一个，只要站到了强势的一边，就想别人听命于自己，这像宿命一般无法逃脱，因为人类似乎根本无法抗拒这一诱惑… 编剧还借另一个角色之口说出： 人类操作系统一直是我们的败笔，我们创造出这么多高科技的东西，但我们在头脑里依然是个野蛮人，我们和一百万年前一样，满脑子都是同样且有缺陷的软件，零进化。 原始人必须靠暴力才能生存，现在时代不同了，我们得彼此合作，但大家根本做不到，我们还是爱抢地盘、自私自利，傲慢又暴力。 这翻译成网络语言，不就是那句：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。 这让我想起《人类简史》中的一个观点：其它曾经站上金字塔顶端的生物，比如狮子鲨鱼之流，都是花了好几百万年，才通过进化站上顶峰… 因此，生态系统有时间发展出种种制衡手段… 比如，随着狮子变得越来越强壮，瞪羚也变得越跑越快，这种制衡，让狮子不会对生态系统造成太大的破坏… 但是，人类登上金字塔顶端的速度太快了，只用了大约30万年的时间… 这就像是，昨天我们还是草原上的小可怜，今天就凌驾在一切生物之上，横扫地球上的万物… 人类转眼就登上顶端，不仅让生态系统猝不及防，就连我们人类自己也不知所措… 我们没有天敌，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多强大，因而肆意妄为、嚣张跋扈… 《人类简史》的作者断言：人类历史上的众多灾难，不论是生灵涂炭的战乱还是生态遭逢的浩劫，都是源于这场过于仓促的地位跳跃。 科技从未改变人性，它只是为善恶提供了更高效的载体。 或许，看到《黑镜》的预言和诊断，我们能获得一点点启示？ 当然，本季《黑镜》让我忍不住打高分的，还是那些动人的情感。这年头，还能拍出真挚情感的作品不多了。 真挚，往往来自一个瞬间，一个细节。 比如第一集的那对夫妻，怎样描绘他们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呢？ 剧里这样演：他们每年结婚纪念日都会去同一家餐厅吃饭，住同一家酒店的同一间房。他们没有多少钱，但还是坚持把这一天过得很有仪式感。 一个细节，两人躺在酒店的床上，抬头看到天花板上粘着一块口香糖。 他们每年都会见到它，都会进行相似的讨论：它是怎么粘上去的？ 它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小秘密，像个老朋友，见证他们的爱情。 这一块口香糖，我猜肯定不会来自AI，而是来自悉心观察生活的人的真实经历。 还有打动无数人的第三集。 起初我并不相信一个真人会和AI产生情感，但随着情节发展，AI女主角一次次打破剧本，变更故事线，逐渐意识到了自我，我也开始共情… 是啊，按剧本演的，那是程序，跳出剧本的，是真情流露… 当电影拍摄按下暂停键，两位女主在无人知晓的虚拟世界里，朝夕相处共度了几个月… 那里，她们身上没有标签，甚至没有性别，没有观众，只有彼此，纯粹的人和人互相吸引，情感共鸣。 随后，突然在一个瞬间，退到原点，AI女主角在这段时间的记忆被完全删除… 那么真实的感受，那么脆弱的连结。 仿佛从一场美梦中被迫苏醒，巨大的失落空虚袭来，让人无比感伤。 所以，当真人女演员问出：我留在这里，外面的身体会死，但我的精神、意识是不是可以留下，陪伴她… 你完全可以理解。 放弃真身，放弃现实，一部电影的相遇，拿一辈子来换，从理性出发来看，这是疯了吧？ 但当情感被推到极致，那个瞬间，你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。能发疯的情感，多难得啊！ 以至于到最后的最后，一切都结束之后，那通电话，太重要了，观众甚至比角色更需要这个安慰… 然后我想说说，让我泪崩的第五集。 这个故事大概是讲，一个老头有一天接到电话：前女友死了。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，当年分手撕得很难看，他为此伤心了十几年，还把她的照片都损毁了… 但当他通过高科技设备，捡拾起当年的一张张老照片，才意识到，事情并非他记忆中的那样… 有网友说，这是一个老白男怀念年轻时爱情的故事，特别俗套，而且这男的浑身毛病。 是的，他脾气暴躁、自私自利、看不见女友的才华和需求，这几十年里，他靠自我粉饰、甩锅给对方，去掩饰自己犯的错… 但这个故事，不是在歌颂爱情，而是细腻地呈现了，一个人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往，承认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。 片中有个让我特别触动的瞬间。 两人分手的那个晚上，男人回到酒店，无意中拍下了一张照片。 而这张照片里，有一封女友留给他的信，但他从未看到过… 进入老照片的老人，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捡起那封信，但无论怎么用力，都是徒劳… 这是他们最后的连结，他太想知道这封信里说的是什么，他们是否原本还有别的可能。 距离写这封信，已经过去几十年了，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，想捡起的，不是一张字条，而是试图弥补的遗憾，想要回到的过去… 而当他终于认清了，自己当年的荒唐过分，也终于接受了，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… 他终于有能力再听回女友写的歌，终于能够再看清楚她的脸。 一段恋爱里，总是夹杂着爱与恨，讲不清是非对错，有无数的懊悔和遗憾，太多的意难平，唯有坦然接受那段情感里糟糕的自己，才能释怀吧。 我想，上了年纪的读者，能够明白我说的意思。 在这个时代，我们总被问一个问题：当AI可以代替很多人类工作，我们还有什么竞争力？ 当看到本季《黑镜》的故事，我好像看到了答案。 在这个大众认知严重分歧的时代，在这个大家忙着为概念争论不休的时代… 还有一些人，在试图去讲不被标签定义的复杂的故事，试图用具体的经验对抗抽象的概念，试图让人重新相信，人和人之间可以有深度的连接，爱，有无穷的力量。 真的故事，可能不正确，却必然精确，它比生活本身更接近本质，才让遥远的我们深深共鸣，仿佛血肉相连… 这是AI永远战胜不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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